2011.4.30 張國勇與 NCO

這幾天過得兵荒馬亂人仰馬翻的, 終於有時間坐下來寫寫 4.30 聽的這場音樂會.

這場音樂會的特別之處, 是擔綱客席指揮的張國勇先生, 在音樂專業上與國樂並無多少交集, 是一個學兼中西 (在中國完成基礎音樂教育, 並於俄國取得音樂博士學位), 出身於純粹西洋古典管絃樂的專業指揮.

一看到這個經歷, 不由得開始擔心起一個老問題: 許多同樣出身的指揮, 往往無法充份掌握各種國樂器的獨特音色與表現力, 以至於在解讀與詮釋國樂交響化樂曲內容上, 常失於平板僵硬, 讓樂曲表現喪失生命力. 張國勇在演出的一些採訪報導中, 也坦白地表示自己對國樂缺乏足夠的認知, 因此, 在音樂會之前, 還真是為當天的表現捏了把冷汗, 不知會是一場意外的跨界驚喜, 還是意料中的交流失敗? 特別是當天的曲目還包涵了陳能濟的<故都風情>, 以及彭修文的<兵馬俑> 這兩首堪稱經典但不易詮釋演出的曲目.

進場看了節目單, 瞄到上半場開場第一首是<故都風情>, 就覺得恐怕不是很理想的安排. 畢竟<故都風情>這首曲子基本上調性還是偏於柔緩抒情, 開場用這一類型的曲子, 常會覺得樂團不容易熱開身手, 聽覺上往往頗有遲滯感, 需要更長一些的時間帶出樂團的力度.

事實上當天的開場也似乎確實有這樣的問題. 剛進樂曲的時候, 不同聲部間音量與音色的平衡並不相當協調; 在指揮手下的速度與力度變化上, 也覺得樂團並沒有反應的很快, 存在些微的落差, 這些落差便在聽覺上造成一些遲滯感.

有趣的是, 張國勇的指揮相當有特色, 一是反應在速度的控制上, 善於利用速度的快慢變化來營造情緒上的對比. 另一方面, 在他指揮下的 NCO, 不知為何讓樂團的整體音色顯得相當飽滿而富於層次, 有一種聽到西洋管絃樂團演出的錯覺, 這個情況在各聲部齊出的展開樂段特別明顯. 我想是指揮有在團練時跟樂團做了協調, 才造成這樣的效果, 只是實在看不出來是怎麼辦到的.

不過張國勇的指揮特色雖然帶出了相當不同的面貌, 但也造成了一些聽覺效果上的損失. 大多數情況下, 指揮都以略快的速度處理音樂, 使本來一些需要較慢速度才能表現的音色與韻味, 隨之轉淡; 另外似乎對各樂部樂器的音色也有做調整, 使得許多國樂器的獨特音色在現場演出中弱化, 比如說笛膜的膜色等.

速度上的快慢變化, 在<兵馬俑>中更為明顯. 第一樂段的速度與彭大師當年福茂錄音版的速度相仿, 但更顯得節奏鮮明, 頗有軍樂進行曲的色彩, 不見彭大師後期以較慢速度處理所表達的軍旅肅殺之氣.

在第二樂段的處理, 卻讓個人覺得相當驚豔: 以輕快的速度, 帶入<春閨夢, 征人思婦相思苦> 這個副標的意境中, 若說張國勇想在這個樂段中, 表達彭修文原始意念裡, 士兵夢迴故里與親人團聚的美麗夢境, 那我想說這個夢境的營造是十分成功的, 而關鍵就在於張國勇對速度與節奏的掌控.

第三樂段張國勇更加大膽地以自己的方式, 修改了原曲的速度行進, 將原曲本來那種鈍重的無力感, 轉化為情緒對比相當尖銳的錯愕感. 姑且不論張國勇這種對原譜的理解是否切題, 但這樣的表達手法與意念, 卻十分成功地傳遞出來.

老實說, 這可以說是個人第一次在國樂團演出裡, 看到指揮這麼大膽地藉著調整相當程度的速度變化, 來達成詮釋上的意圖, 最後還能成功地表達在音樂上. 這個示範, 的確對我帶來很大的省思.

整場音樂會下來, 我聽到的是張國勇以自己的專業能力為出發點去解讀國樂團與國樂曲目, 盡他的能力去使用國樂團這個工具來表達國樂曲目的內容. 同時, 藉由速度與音色的變化, 我也聽到一個截然不同的 NCO: 雖然在速度節奏上, 不見得完全適應張國勇的強勢引導, 但大致上都完成了張國勇想要表達的聲音; 更令人驚訝的在整體音色上表現出難得一見的厚實飽滿. 足見 NCO 的實力, 在面對完全不同風格指揮的要求, 也能彈性地協調並達成指揮的要求, 表現出另一種風格.

可以說這是一場充滿實驗性質的音樂會, 實驗的結果不能說沒有可議之處 (器樂獨特音色的削弱, 及速度處理上喪失的韻味), 但在整體上卻是讓人感到相當興奮的演出, 因為它展示了國樂團與曲目詮釋上新的可能性. 這讓我開始期待 NCO 是否會再規劃類似型態的音樂會, 讓觀眾有機會去見識在樂曲詮釋上更具彈性, 深度, 及開創性的國樂表演.

至於其它的協奏部份, 本來就興趣不大, 所以沒很花心思去聽. 只能說, 琴拉得很好, 但過於誇張的動作恐怕不是很必要; 還有就是見識到了非常厲害的高階雙笛練習曲.